乡野旧梦(九)----大板课桌
在城市实验小学任教已经十七八个年头了,优越的学习环境下,还是有一部分孩子身在福中不知福,不懂珍惜当下,认为为他们提供好的条件是天经地义的,再寻常不过的,没有必要去感激谁,没有理由一定要珍惜,这终究让我想起了我的童年,那时的学习条件和环境来。
我们的学屋是一处破四旧留下的祠堂,祠堂挺高挺阔,只是破烂不堪,四面的墙壁都裂着大口子,最大的口子可以探进我们的小脑袋,不大的窗户上糊满了各种颜色的牛皮纸或报纸,一到冬天朔风像小偷一样溜进学屋,如刀子似的舔舐我们的脸蛋和小手,为了抵御寒风,学校干脆把仅有的几扇小窗用砖头砌得严严实实,用秫秸棉絮把墙上的裂缝堵起来,只留下一扇大门,大白天跨进学屋就像走进深不可测的山洞,又如跌进无底的深渊,不见半点太阳光,巨大的横梁像两头怪兽狰狞着,垂下两盏白炽灯泡算是学屋内的光源,由于屋子太大太黑,灯泡就像两只可怜的装着萤火虫的袋子,就着这微弱的光线,我们如饥似渴地学习着,“千万不要忘记阶级斗争”的类似毛主席语录不时从学屋里飘散出去,读书声估计笼罩整个村庄。
学屋内,用砖头泥巴垒就几个大墩,架上几块厚厚的柳木大板,算是我们的课桌,一排大板可以趴十几位小学生,坐在两端的小朋友有极高的“权力”,他们把守着里面小朋友们的必经之路,有时非要些好处,诸如给个破铅笔头,橡皮头之类的东西方可以通过,而前提绝对不能报告老师。坐在里面的同学有时不甘心被“剥削”,干脆像小老鼠一样灵活地从大板下钻进去,两端的同学只能傻傻看着。这时定会引起大家的起哄,他们的脸变化着各种颜色,应该是尴尬使然吧。这样的小矛盾只有坐大板我们才会出现,但没有谁去报告老师,都会自己解决,上课前是敌人,下课后就是朋友了,没有隔夜的矛盾。调皮的男生课间总是从大板的一端爬向另一端,有时五六个孩子一起比赛,一声哨响,他们如几只小猫蹭蹭地在大板上爬行,有的半途掉下来,也不喊痛,再翻身上板继续比赛,学屋内顿时人声鼎沸,热闹非凡。可是放在大板上的书包啊课本啊,文具啊可就糟了殃,一通比赛结束,总会有人找不到铅笔头橡皮头,于是大家一起钻进大板下寻找起来,找着找着,上课了,老师走进教室了,还有撅着屁股钻在大板下的同学,“老师来了”的一声惊呼,才让找东西的同学钻出来跑向座位。穷孩子有穷孩子的乐趣,大板除了是我们的课桌,也成了我们的玩具。
课桌有了,板凳学校是不提供的,要同学从家里自带。小椅子,三条腿的四条腿的凳子,马扎儿等等,五花八门,高低不一,成了我们学屋另类的风景。很多孩子家里没有板凳,于是大家发挥聪明才智,有的找来砖头垒一个小墩子,上面罩一块小板,有的找两根圆木用钉子钉块板就算板凳,真是八仙过海。当然这些板凳会经常生病罢工,有时正上着课,呼通一声砖凳子倒了,连带着会倒几个人,有的是被拉倒的,更多的是故意趁势装倒的,害得老师一个个去扶,还没等老师近前,一个个迅速爬起,帮助垒砖修板凳了,学屋内一片笑声后,我们又继续着我们的学习。
由于我们对大板的亲昵,用得久了,大板变得溜光水滑,泛着亮光,可以照见我们的的脑袋,脑袋上戴着火车头似的黄棉帽。我特别喜欢把脸蛋贴在大板上,凉凉的,滑滑的,好像贴在冰面上,又如贴在亲人的面颊上,一股清凉或温馨传遍全身,我也喜欢在光滑的大板上写铅笔字,一笔笔一画画地书写,又一个字一个字的用橡皮头擦去,还大板的光滑的外衣。偶尔得到一个小车类的玩具,大板又成为小车的马路或轨道,把小车紧贴在大板上,几次来回拉动(我们叫给车加油)后猛地一推,小车在光滑的大板上疾驰,我们欢呼着,喜欢这样的速度和激情。我们和大板成了形影不离的朋友。
看着眼前宽阔明亮的教室,教室里整齐的桌椅,眼前又浮现童年时的学屋和那水光溜滑的大板课桌。无疑大板课桌时代一去不复返了,而我们以苦为乐,在艰难条件下,还能如此快乐学习和生活的童年那份童真童趣会永远珍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