串树叶
童年的时候生活在农村。那时候家里穷,也不是就我家里穷,全村都穷。在我的记忆里富裕的人家简直是凤毛麟角。所以我说全村都穷,只是穷的程度不一样而已。家里孩子多的大多数的日子过得紧紧巴巴,孩子少的日子则相对宽裕一些。总之是大家的日子都不好过。我还记得我有一条棉裤,是蓝色的。这条棉裤是我小叔的,我小叔穿小了,我奶奶拆了洗吧洗吧又缝上给我穿了。我穿了三年不能穿了,我奶奶又拆又洗又缝然后给我小弟穿了。就这样一条棉裤穿了两代三个人。我小弟是家里最小的孩子了,如果下面还有更小的孩子,我估计还得有人接着穿。正应了那句老话: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生活的艰苦由此可见一斑。
我的家乡地处平原,放眼望去一马平川,想找一个土岗子都很困难。我小时候有一个愿望,很强烈,那就是想爬山。如果是在丘陵地带,这个愿望很容易实现,可是在平原就难实现了。因此我常常做梦爬山。这个愿望直到我长大成人登顶泰山才算了却。生活在平原地带别的都还好说,就是生火做饭的柴禾是个不大不小的难题。我记得当时生产队里种的庄稼主要有水稻,小麦,黄豆和地瓜。这些庄稼的秸秆就是生火做饭的柴禾。生产队里把果实打理干净,剩下的秸秆分给各家各户,按人头分。因此各家各户的房前屋后都堆起了稻草垛或者麦秸垛,仿佛一个个超大个的蘑菇。黄豆秸秆和地瓜秧子是极少的,稻草和麦秸是主要燃料。然而稻草和麦秸都是草本植物,做一顿饭就要用去一大堆,所以家家户户的柴禾都不够烧。即使俭省节约也总是差那么一点儿。差的那么一点儿怎么办呢?生产队里是不可能再分了,因为该分的已经分完了,也没柴禾分了。唯一的办法就是自力更生。毛主席说过自力更生丰衣足食,这句话太深刻了,它概括了人立足世间的最基本的法则。人活在世上最靠的住就是自己。老百姓过日子烧火做饭的柴禾没有了,只有自己想办法。勤快的村民们便利用上下工和休息时间,在田埂地头上到处寻找能够当做柴禾的东西。也有早起的老头背着粪筐在村里村外四处转悠,有那树上掉下来的枯枝或者树叶都成了他们眼中的目标,还有狗啊牲口的粪便也都顺手收走。很多年后我都无法想象当年村子里的道路是那么干净。即便闭着眼睛走路也绝不会踩到狗屎。很多年后我走在城市的人行道上,一不小心就有可能踩到狗屎,即便我睁着眼睛。
家里柴禾不够用,我们小孩子有时也出一些微薄之力。毕竟我们是家庭中的一员,而且有充足的时间。有刚收割完的庄稼地,大人们会在第一时间通知我们小孩子去捡地。庄稼地里遗漏的庄稼这时候成了我们的战利品。我记得最爱捡的是黄豆地,逢到黄豆地收割完了,去捡地的人格外多。原因有两条,其一黄豆的秸秆比稻草麦秸耐烧,其二黄豆的价值比大米和麦子高。
地捡完了就到深秋的季节了,生产队排水沟两侧的白杨树的树叶子开始慢慢飘落了。排水沟有几百米长,两侧种满了白杨树,每到秋冬交汇的季节飘落的杨树叶厚厚一层,覆盖了整个排水沟。干枯的杨树叶子也是柴禾。从有树叶飘落的那天起,母亲就发给我一把竹签,竹签上栓一根长长的细麻绳,然后我拿着竹签和小伙伴们到排水沟上串树叶。竹签有一扎多长,头上尖尖的,拿在手里十分轻盈。我和伙伴们一路嬉笑着到了排水沟上,飘落的杨树叶子仿佛有吸引力似的,我们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树叶上了。树叶还没大面积飘落,只是少许的一部分。我和伙伴们手里拿着竹签躬着腰像电影上探地雷的工兵,看见树叶子就插一下,插七八张树叶攒够一沓,然后一手捏着竹签一手把树叶撸到细麻绳上。随着时间的推移麻绳上的树叶子越来越多逐渐成串了,我们终于松了一口气。任务完成了。这时候夕阳也快落山了,我和伙伴们每人拖拉着一串杨树叶子像拖拉着一条又长又乱的尾巴走在回家的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