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菜花
在我租住的房子的西北角,是一处工地;工地一隅,有一块空土地。不知道哪位勤快的阿姨在上面种了许多油菜。每天清晨,打开窗户,视线避开高楼,总能看见那绿油油的一片。直到有一天,仿佛就在一夜之间,看见那地上的油菜都开花了,金黄色的一大团。我知道春天真正来到了,情不自禁想起家乡此时的春天。我的家乡在苏北,一个带着水名字的乡里,所以家乡的河流特别多;从小就在水边长大。家乡鲜有人家种植果树,打小就没见过桃花梨花,只有油菜花印象最深,那是在家乡最普通最普遍的花,却把春天点缀得绚丽。不论是田野里,圩埂上,还是家前屋后,都被种上了油菜。在春天温暖的阳光下,它们竞相怒放。站在高处看,那就是一片金黄色的海。我们经常结伴穿梭于这菜花丛中,一人多高的油菜杆,载着农民的希望,却把我们脸上、衣服上都涂上了粉,一个个成了大花脸。。处处弥漫着花香,蜜蜂成群结队的在花丛中飞舞。捉蜜蜂是我们童年最快乐的事了。那年头,家家都是土坯房子,墙上被蜜蜂钻出许多小洞眼,有的墙上密密麻麻,像马蜂窝。傍晚归来的蜜蜂就藏在里面。我们这些孩子,就把玻璃瓶口罩住洞口,用一根细枝条往洞里轻轻的捅。蜜蜂一疼,就会爬出来,正好落入我们的圈套。但也有犟蜜蜂,怎么捅都不肯出来,最后可能就死在里面了。在玻璃瓶的蜜蜂先是嗡嗡的乱飞乱撞,想要回到自由的世界,最后却累了,停在我们事先塞进去的菜花上。我们原来以为,可以养活这些小生灵,最后却相继死去。
长大了才懂得我们吃的菜油和吃的大米一样,每一滴都来之不易。我十一二岁的时候,就开始跟着母亲学种地。每年秋天,黄豆一收完,田头便空出一些地来。母亲带上锄头、镰刀、菜籽种子,和一些肥料,领着我到田里去。这时,田里的稻子都成熟了,沉甸甸的稻穗把稻杆压弯了腰。母亲先教我用镰刀把地上的青草和一些剩着的黄豆杆清理干净。我只挥着镰刀割几下子 ,就觉得既慢又不方便,不如直接用手拔来得痛快。一条长长的圩埂,很快就被我清理干净了。母亲心疼我,就叫我在旁边歇息,她则用锄头锄地。好几斤的铁家伙,在她的两只手中一上一下,每一次凿入地里,都要费好大的力气。不一会儿,母亲脸上身上就汗水涔涔了。我也想试试,母亲总是笑着对着说,"你还小,容易伤了力气。"我却闲不住了。圩埂上长着一排柳树,都只有碗口粗。粗糙的树皮上,是牛虻最喜欢落脚的地方。这大飞虫,咬人最疼,还会在咬过的地方留下一个大胞。可是这时侯,它们不再那么狡猾灵动了,不费多大力气,就能拍死一两只。当我回过身来,空地都锄好了,母亲正用锄头把一块块土弄细弄平整。然后,她把肥料撒在地上,最后才开始撒种子母亲撒得那么仔细那么均匀。最后,母亲又熟练地浇上水。我们才带着工具往回走。到稻子收割完,全都进入屋里,田里只剩下一片空旷的泥土了。队里有一头水牛,犁地的任务全靠它了。几十亩地,就被它几天时间翻了一遍。父亲母亲一直忙,两把锄头在田里碎泥。我到播种的地方一看,真想不到圩埂上已经长满了油菜苗,又绿又嫩。等田里都整平了,母亲便在圩埂上起菜苗,我也跟着做。一开始就抜断了好几根,母亲微笑着教我应该捏着菜苗根部抜才不会断。菜苗全拔完了,我抱着它们,一摞接着一摞,均匀地放在田里;母亲用小铁锹把它们一棵棵栽下;前后花了几天时间,母亲累得直说腰疼。是呀,一天弯腰十个小时,谁受得了?油菜花落尽,菜籽在初夏的烈日下疯狂生长成熟。而这个季节,母亲他们就在和时间赛跑,一定要在雨季到来之前把菜籽收回库里。割菜籽,收菜籽便是更加辛苦了,天天顶着焱焱烈日干活,每一天都是一身大汗,几天下来,人黑了也瘦了。可是看着乌黑发亮的菜籽装入口袋,像母亲一样的每个农民,都觉得值。而我却等着卖掉的一部分菜籽的钱给我买冰棒吃,那可是我们童年时最爱的消暑饮料。